那枚熊孩子

常州市博爱教育集团   徐晶晶

    熊孩子，总会让人怒不可遏。

虽然在平日里，我是一枚还比较和蔼可亲的熊老师，但可能熊娃们潜意识里还是把我偶尔发飙归为老师原有的严厉，尽管我大多数情况下能够原谅他们、包容他们。

而第一个让我怒不可遏的熊娃，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生。她明明长着一张圆嘟嘟的可爱脸蛋，脾气却格外的犟，无论问她什么，第一反应永远是沉默。

    “xxx，来把这道题写在黑板上。”

    照做了。

    “我批你是错的，怎么写上来还是一模一样？那我那个叉打在那给谁看？”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“看书没有？”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“看书！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写？！”

    “……”

    三轮下来，我这暴脾气就上来了。不说是吧？顺手捞过作业本，撕下那一页，再把那页撕得粉粉碎。

    “坐下。”

    她照做了。但我越发怒不可遏。因为她偏过头的一刹那翻了个白眼，这个举动对她来说可能是无意识的，但对我来说却是莫大地刺激了我的自尊心。

    从那以后，我俩似乎就对彼此各种看不顺眼，大眼瞪小眼，针尖对麦芒。

    但我终究还指望着爱能感化一切呢。于是找来几个平日里跟她玩的比较好的同学来了解情况。同学们都说，她以前不这样，小的时候很热心跟大家都玩得挺好的，越长大越倔强越不爱和大家在一起玩了。

    直觉告诉我：肯定是父母离异了。

    这个想法在不久后的家长会得到了证实。确切地说，是家长会的后一天。当天她的家长并没有来，后一天放学时，她的奶奶来到了我的办公室，向我询问她的情况。我还没说什么的时候，老人就自顾自絮絮叨叨说了许久。于是我知道了，她的父母确实离异了。她的爸爸得了脑瘤，为了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，还搭进了一套房，至今仍是丧失了劳动能力卧床不起。“他的脑子不清楚了，有的时候么叫我妈妈，有的时候叫么我奶奶…”老人家说到这句时，眼泪唰地涌出来，她用力地挤了挤眼睛抿了抿嘴，声音卡在喉咙里支支吾吾，让听的人也有些喘不过气来。“xxx妈妈么，也跟我儿子离婚了，跟别的男人结了婚，那边的公公婆婆不要这个小孩，xxx么就跟着我们。”原本的经济支柱轰然倒塌，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没有了经济收入，全靠年迈的父母苦苦支撑。老人家捏着皱皱巴巴的手绢抹着眼泪的时候，我就问自己，我会抱怨生活吗？经常会。但是我够资格抱怨生活吗？一点也不。

    矫情地说，我瞬间明白了那样不合群的性格从何而来。那个孩子就不能不爱讲话吗？就不能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委屈吗？我就不能耐心一点主动心软一次吗？在我看来是熊孩子脾气太倔而发怒的时候，在她看来会不会又是一次被这个世界充满敌意地对待了呢？我无法解释当时我是怎样的心情，可能我都觉得她是我身边最可怜的孩子了。

    隔天听其他老师和我说，她在校车上被奶奶当众训斥了，我的心里竟是满满的自责和心酸。

    于是后来，我再也不叫她回答问题，但我会私下告诉她，如果她想回答问题了，就举手，我一定会叫她。我再也不强迫她参加集体项目，但我也要求她，不上场可以，但要来当啦啦队，不当啦啦队也可以，但也要在边上站着直到比赛里结束。不敢放纵她太多，因为害怕她觉得我是在可怜她。

    值得庆幸的是，她的态度朝我最期望的方向转变了。她偶尔会举手回答问题，非常少，但我非常高兴。她偶尔也会问我，做作业可不可以和谁谁谁一组，我说你们商量好了的话那就可以。她会跑来告诉我，谁谁谁今天没值日，是谁谁谁主动帮忙值日的；谁谁谁抢了她的东西，希望我去让那个人不要来烦她…她甚至会在我面前哭。

    其实我自己也有什么话都不想说，谁都不想搭理的时候，但为什么当那个孩子在我面前一言不发时，我却一意孤行地生了气呢？可能光有宽容和善意并不能感化每一个人，但也总要体谅别人不想往外走的心情吧。

这枚熊娃终于还是毕了业，不知道到了新的集体她是更开朗一些了呢，还是更不合群了。其实还是个性格冷静又内心善良的孩子，只是这样小的年纪缺少了许多的呵护。不知道她的新老师和新同学，愿不愿意多给她一些时间，愿不愿意接纳她偶尔任性委屈的泪水，愿不愿意等她圆圆的脸蛋，露出羞涩生硬的笑容。

老天作证，这枚熊娃其实并不熊。